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兇獸剪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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兇獸剪紙

薛老大的死狀十分離奇, 被發現在大鼓上,上面有一張剪紙,是上古兇獸的圖樣, 於是村子裏就有人傳,是剪紙殺人, 一定是薛老大生前做了什麽虧心事,才叫那剪紙勾了魂去。

鼓樓邊圍滿了人, 可是誰也不敢上前,生怕沾染了邪祟, 只有薛老大的三個兒子撥開了人群,薛家大兒子宗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,對著父親的屍體啜泣, 二兒子宗廟側過臉去, 不忍心去看,只有徒弟小寶緩步上前,顫抖著手,就要將師父搬下來,他不過是個十三、四歲的少年, 一身苗族服飾,卻有著與年歲不相符的沈穩。

“別碰死者!”

此時, 一道女子沈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。

眾人循著聲音望去,水影正站在他們身後,一步一步地走向人群。

“薛老大很有可能是中毒身亡的,你們就這樣莽撞地將他移開, 不光自己可能中毒不說, 還會破壞案發現場,不如我先來驗屍, 等看看結果,再做打算?”

龍湘不可置信地說:“水姐姐,你竟會驗屍?”

人群中有人說話了,“小姑娘,不關你的事就別插手了,這薛老大死得這麽奇怪,很可能是中邪了,你小心褻瀆了神明,要倒黴運的!”

龍盛天也不無擔心地說:“水姑娘,要不等父親回來再說吧,他是寨主,心裏一定有決斷的,父親應該過幾日就會回來了。”

水影搖搖頭,“驗屍可耽誤不了,越晚驗越會增加阻礙,出來的結果也可能有問題,你們相信我,我一定會盡全力找出薛老大的死因的。邪祟殺人不過是無稽之談,如果因此而放過了真正的兇手,無異於因小失大。”

小寶突然說:“這位姑娘,你不讓我搬動師父的屍體,可是我們素昧平生,又怎麽能將師父放心交給你呢?更何況,你是前幾天才來這寨子的吧。”言下之意,萬一這姑娘只是為了出風頭,說大話,還不如他自己動手呢。

“若我能猜中你早晨做了什麽事,去了何處,那你是否就會相信我有這個能力了。”

“行,那你猜猜。”小寶背著手道,他倒不信,如果他一個字都不說,這姑娘難道還有讀心術不成?

水影圍著他走了一圈,說:“你早晨去了甘蔗地,幫家裏收甘蔗。”

小寶似是十分震驚,“你……你怎麽知道?難道你是女妖嗎,還是神仙?”

“這世上不是只有神仙或者妖怪能夠探查人心的,尋常人一樣可以,難道你沒有聽過,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推理?”水影繼續說:“你的腳上沾有紅泥,苗寨的後山有一片甘蔗地和稻田,如果要經過紅泥地,必定是去那兩個地方。昨晚下了一場雨,你要麽是去收甘蔗,要麽就是去收稻子的。”

“那你怎麽確定是甘蔗地而不是稻田呢?”小寶不解。

“至於這個,你可以看看自己的手指。”

“嗯?”小寶將雙手攤開,又翻轉過來,實在是沒什麽特別的啊。

“問題就出在你的指甲縫,因為撥過甘蔗而殘存著一些紫黑色的甘蔗皮,足以證明,你是去的甘蔗地。”

小寶恍然大悟,不禁有些佩服起水影的觀察力。

“這下你信我了嗎?”水影問。

小寶點點頭,又問薛家兩個兒子的意見,他們猶豫了一下,還是答應了,畢竟真相才是最重要的,他們也不想要父親枉死,這個女子雖然不是寨子裏的人,可看起來還有些本事。

水影見他們答應了,便問龍湘借來手套,就向鼓樓走去。

薛老大平躺在大鼓上,不像是死了,倒像是睡著了,可他已經沒有氣息了。水影拿起他身上的剪紙,這剪紙十分精巧,大紅色的剪紙栩栩如生,細看果然是上古兇獸。

水影想起小時候父親給她講《山海經》的故事,裏面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動物,實在是給讓小小的她帶來了震撼,不禁佩服起古人的智慧與想象力。

這是一只金毛犼的圖案,傳說中金毛犼是觀音菩薩的坐騎,是一種身體像巨犬,腦袋像龍又像獅子的怪獸,最喜歡和天神作對,戰鬥力也十分強悍,甚至能單挑兩龍三蛟。水影可不相信是什麽妖孽作祟,難道妖孽還會剪紙不成?

不過,兇手將金毛犼的圖樣放到他身上到底是什麽意思?

是嘲諷死者嗎?暗示他做錯過事,就像金毛犼一般兇惡?

可若是這樣,又是什麽事呢,難道是跟死者的職業有關?

薛老大的職業十分特殊,是湘西特有的趕屍人,昨日他又和田嬸一家起了沖突,從動機來說,田嬸一家的嫌疑無疑是有點大。不過水影一向不喜歡假設,若是帶著自己主觀想法去查案,難免會陷入死胡同。

水影又將他身上的衣物解開,婦女們不禁背過身去,心裏感嘆水影怎麽這麽膽大,居然連男子的身體都不避諱。

果然沒有傷痕,只是腿部有幾道抓痕,對比指甲裏面的汙垢,很有可能是死者自己覺得瘙癢而抓的。

褪去鞋襪,腳踝處有一個鼓包,又紅又腫,好像是被什麽毒蟲咬過的,聽說苗族擅長養毒蟲,既然身上其他地方沒有傷口,那麽這一處咬痕很有可能就是致死處!

“姑娘,有什麽發現嗎?”薛宗能問道。

“這裏並不是第一案發現場,是有人殺人後將屍體擡到了這裏,因為鼓面完整,只有因為常年擊打造成的痕跡,並沒有打鬥也沒有血跡在這裏,而且地上也沒有死者掙紮的痕跡。”

“那第一案發現場在哪裏?”

“這個目前還不能確定,薛家離這鼓樓大約多長時間路程?”

“兩刻鐘左右。”

水影思索了一下,又問:“你們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什麽時候?”

薛宗廟說:“昨天晚上八點多,父親收到放在門口的一封書信就說要出去一趟,我也沒有多問,畢竟身為趕屍人,總是不免要晚上出去的,也不是什麽稀奇事。”

水影說:“這就奇怪了,昨晚下了那麽大一場雨,到底是什麽事情,讓薛老大急急忙忙就要出門,連一天都不肯耽誤。”

“師父生前最講義氣了,與人為善,雖然性格孤僻些,可是要是誰家要幫個什麽忙,還是很樂意去幫的。”小寶望了眼人群,幾乎全村的人都到了這裏,他對著人群喊了一聲:“有人知道是誰寫的書信嗎?又或者昨晚誰家需要幫忙叫師父去的?”

人們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沒有做聲。

水影搖了搖頭,“你這樣問,肯定是沒有人回答的,我剛才搜查他的身上,並沒有這樣一封書信,這信很有可能就是兇手寫的,你問他們這個問題,還不如直接問到底誰是兇手呢。”

“哎,是我犯蠢了。”小寶恨恨地握住拳頭,打了一下額頭。

“你也是關心則亂,再說你年紀還小,大家也不會怪你。”

“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,早就是獨當一面的大人了。”小寶擡頭道,音調擡高。

他比水影還低半個頭,此時卻像個小大人一般,水影不忍心拆穿他,想拍拍他的肩膀,卻到底沒有下手。

薛宗能說:“敢問姑娘,我阿爸到底是怎麽死的?”

水影指了指那處咬痕,“很有可能是被什麽毒蟲咬了一口,早就聽說苗族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蟲子,現下這處傷口非常奇怪,只可惜這苗寨沒有驗屍所要的專業設備,現下也只是推測。”

薛宗廟像是想起了什麽,“田嬸家不就是巫醫世家嗎?我小時候就知道他們家養了許許多多奇怪的蟲子,又和我阿爸吵了嘴,是不是他們家做的?!”

人群中突然有個小孩跳了出來,“我昨天晚上出來尿尿,八點半時看到若發哥哥在薛家附近鬼鬼祟祟的,我還問了他,他說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,要我趕快回去睡覺。”

小寶聽到這話怒了,“一定是若發!”

薛宗廟也附和道:“對,彭彭只是一個小孩子,難道他會說謊嗎?對上了,這一切都對上了,沒想到若發居然是這種人!若發呢,在人群中嗎,快出來對質!”

並沒有人出來,看來田家母子不在這裏。

“鄉親們,隨我一起去若發家將真兇抓過來,我要他給我師父陪葬!”小寶已經怒氣沖沖,連臉色都紅了幾分。

“等等,若發現在還只是嫌疑人,你們不要沖動……”

人群嘩啦啦地移動,水影想攔住他們,卻力不從心,差點摔倒,龍湘見狀趕忙扶住水影,要她小心。

水影急忙道:“湘湘,你快去攔住他們,他們已經失去理智了。”

龍湘嘆了口氣,“是啊,你說得對,可是面對失去理智的人,又怎麽能攔得住呢?”

水影突然靈光一閃,“湘湘,我有一個請求,你能幫我個忙嗎?”

龍湘望著水影,雖然疑惑,卻還是點點頭。

……

不一會兒,若發就被五花大綁了過來,田嬸一臉驚恐地叫罵著:“你們這群瘋子,要對我兒子做什麽?”

薛宗廟說:“笑話,如果你兒子是無辜的,這世上就沒有壞人了,我剛才去你們家搜出了許多滿是毒蟲的罐子,肯定就是毒蟲害的我阿爸,現在人證物證都在,你們要怎麽抵賴?”

若發的臉青腫了一大塊,像是被人用拳頭打過的,狼狽不堪。

“冤枉啊,我是冤枉的!”他大喊道,卻被漢子們給死死地壓住,又被人給塞了一塊破布,不讓他再多言。

薛宗能對龍盛天說:“寨主現在不在,你就是代寨主,如今兇手已經抓獲,我們也不求別的,只要一命償一命。”

龍盛天到底沒有遇過這種事,現下也有些慌了神,他目光閃爍:“你們……想要怎樣呢?”

“他做了這等惡事,尋常的死法簡直太便宜他了,我們懇求燒死他。”薛宗能回答。

此言一出,田嬸像瘋了一樣扒開人群,擋在兒子面前,哭喊道:“你們要是敢傷害我兒子,就從我的屍體上面踏過去!有我在一天,絕對不讓你們胡作非為!”

“拖下去,把這個潑婦拖下去!”人群中有人喊。

田嬸雙拳怎敵四手,一下子就被推了出去,摔倒了地上,她卻不顧疼痛,嘴裏叫著:“放過我兒子,求求你們了!若發只是想教訓薛老大而已,怎麽可能殺了他?”

不知怎的,水影總覺得沒有這麽簡單,如此草率地給人定罪實在是讓她不安,她無法想象一條生命活生生地燒死在自己眼前。田嬸的哭喊聲回蕩在耳邊,就像來自地獄的烈火,讓水影差點喘不過氣。

“你們能否再給我點時間?”水影突然說,“這件事還有許多疑點,如果不搞清楚,那就是草菅人命。”

“還有什麽疑點,不是已經真相大白了嗎?”小寶吼道。

“當然有,現在有幾個疑點,即使你不喜歡聽,我也要說。”

小寶驚訝道:“那你說說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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